朱利亞斯.迪恩一百三十五歲,每週花費鉅款用血清及荷爾蒙無間斷地調整新陳代謝。他抵禦老化的主要防線是一年一度的東京朝聖之旅,那裡的基因外科大夫會重設他的DNA內碼,千葉沒有這項手術。接著他會飛到香港,訂購一年量的西裝襯衫。無性別且有著非人耐性的迪恩,似乎從他虔誠的裁縫崇拜神秘形式上,得到根本滿足。凱斯發現他同一套西裝從不穿兩次,雖然他的行頭似乎都是前一世紀服飾精巧的重製品。他配在蛛網狀黃金鏡框裡假裝有度數的鏡片,打磨自粉紅合成石英薄板,邊緣斜角像維多利亞人偶屋的鏡子。
他的辦公室座落在仁清後頭的倉庫,部份空間在幾年前稀疏擺設了幾件隨便湊起的歐洲家具,像是迪恩曾經想要把這作為自己的住家。凱斯等待的房間裡,一面牆前立著蒐集灰塵的新阿茲特克書架。一對迪斯奈風格的球根狀桌燈,不搭調地棲息在一張康定斯基式樣的腥紅漆不銹鋼矮咖啡桌。書架間的牆面掛著達利鐘,扭曲的鐘面朝裸露的水泥地板癱軟;指針是全象影像,旋轉時配合扭曲的鐘面調整形狀,不過從未顯示過正確時間。白色玻璃纖維的貨運模組堆疊房間,散發出醃製的薑味。
「你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孩子,」迪恩有聲無形,「進來吧。」
書架左方仿黃檀巨門上的磁性門閂,巨響一聲脫離位置。塑膠上剝落的自黏性大寫字母拼出「朱利亞斯.迪恩進出口貿易」。如果散置迪恩臨時大廳裡的家具,帶有前一世紀末的風格,辦公室則像是屬於前一世紀之初。
從長方形墨綠玻璃燈罩的古老黃銅燈射出的一池燈光裡,迪恩無縫的粉紅臉看著凱斯。進口商被一張寬大的上漆不銹鋼書桌安全保護,書桌兩側各有某種淡色木材製成的抽屜高櫃。這種東西,凱斯心想,曾經拿來收藏某種書面資料。書桌上散置著卡帶,一卷卷泛黃的打印紙,和某種發條馬達打字機的各式零件,那機器迪恩似乎永遠沒時間重組。
「什麼風把你吹來,小子?」迪恩問,給凱斯一個白藍棋盤狀糖紙裹起窄糖。「試試看,丁丁呷哈牌,最好的。」凱斯拒絕了薑糖,坐在一張搖晃的木製旋轉椅上,大拇指順著黑色牛仔褲一條褲管褪色的縫線摸下。「朱利,我聽說衛吉想幹掉我。」
「啊,這樣。你從哪裡聽來的,請問一下?」
「別人。」
「別人,」迪恩含著薑糖說,「什麼樣的人?朋友?」
凱斯點頭。
「總是沒這麼容易知道誰是朋友,對吧?」
「迪恩,我是欠他點錢。他跟你說過什麼嗎?」
「沒碰過頭,最近沒。」迪恩接著嘆氣,「就算我真的知道什麼,當然,我也沒有立場可以告訴你。事情就是如此,你應該了解。」
「事情?」
「凱斯,他是條很重要的線。」
「是啊。他想殺我嗎,朱利?」
「就我所知沒有。」迪恩聳聳肩。他們彷彿在討論薑價。「如果證明這是沒根據的謠言,孩子,一個禮拜左右後你再過來,我讓你參一手從新加坡來的小東西。」
「從明古連街南海飯店來的?」
「口風不緊喔,孩子!」迪恩咧嘴笑。不銹鋼書桌以昂貴的反竊聽裝置進行干擾。
「再碰頭,朱利。我要去跟衛吉打聲招呼。」
迪恩撩起指頭掃過他白絲領帶上完美的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