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如此--------得集中精神注意路況--------他轉入旁邊街道,無預警,希望可以把酷銳兒卡在街角的交通號誌上。沒用,聰明人會觀察你前輪的動作,你要轉彎他們都會知道,嚇不了他們。下麥橋區!感覺路好長,比他印象中更長--------趕時間的時候都是這樣。看到車輛在前方閃爍,車子全靠著路邊斜擺停放--------這些一定是停在圓環的車子。然後就是那間房子。淡藍色聚乙烯隔板的兩層建築,旁邊有間車庫。現在車道變成他的宇宙中心,把酷銳兒放在心思以外,試著不去想恩佐大爺現在可能在幹什麼--------大概在洗澡,也許,或者拉屎,或是跟哪個女演員溫存,可能正在教他二十六個孫女的其中一個唱著西西里歌謠。
車道斜坡讓他前輪的懸吊系統砰地一聲撞進引擎室,不過懸吊系統就是要這樣用。他閃過車道裡的車--------他們今晚一定有訪客,不記得這家人開凌志--------緊接著穿過樹籬,進入旁邊的院子,眼睛一邊搜尋著一座車棚,那個他絕對不能撞上的車棚
不在那兒,他們拆掉了
接下來的問題,下個院子裡的野餐桌
等一下,那裡有個柵欄,他們什麼時候架了柵欄
已經沒有時間踩煞車。得踩點油門把柵欄撞倒,免得浪費了好不容易儲存的動能。不過是四呎高的木板東西。
柵欄很輕易被剷平,只讓他少了大約十分之一的速度。奇怪的是,那看起來像是個舊柵欄,他終於發覺,可能在哪裡轉錯了彎,此時車子正飛進一個後院裡的空游泳池。
如果那裡頭都是水的話,還不算太糟,也許車子還能保持完好,他就不用賠吾家披薩一輛新車。可惜不是,他有如一架俯衝轟炸機,直接撞上游泳池的牆壁,與其說那是撞車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爆炸。安全氣囊充氣吹起,一秒鐘後洩氣,有如舞台上的帷幕緩緩拉開,揭露他接下來的新生活:他困在一輛報廢的車子裡,掉進溫莎山莊一個沒水的游泳池,郊郡裡保安警察的警笛聲越來越近,披薩還躺在他腦後的披薩槽中,就像是斷頭台上的刀刃,上頭還寫著二十五分十七秒。
「它到底要去哪?」有人說話。一個女人。
他從扭曲的車窗邊框看出去,窗緣現在鑲了一圈安全玻璃的晶狀碎形圖案。跟他說話的是那個酷銳兒。酷銳兒不是男的,是個年輕女人,一個混蛋少女。她完美無瑕,沒有受傷。應該是直直滑進了游泳池,現在則在池子的兩邊來回擺盪,滑上池壁的一邊,幾乎要上去,然後又滑下來到另外一邊。她右手抓著繩頭,將電磁吸盤收回把手上,看起來很像某種奇怪的廣角星際死光槍,胸口像將軍一樣閃閃發亮,彷彿繫了幾百個小絲帶和勳章,只是上頭不是絲帶,而是條碼。條碼上有各種身份證號,讓她出入不同行業,公路,或「複刻能」。
「呦!」她說,「披薩要送去哪?」
他就要死定了她居然還在那邊雀躍。
「白柱區。歐格紹普圓環五號。」他說。
「我可以幫你。把披薩槽打開。」
他心臟登時漲大兩倍。淚水湧上眼眶。他可以活命了。他按下鈕,閘門應聲開啟。
在她下一輪滑過游泳池底時,酷銳兒用力把披薩拉出閘門。想到披薩上的大蒜餡料可能都掉進像手風琴風箱的盒子裡,遞派人不禁難過地縮了下。然後她將披薩夾在腋下,遞派人更是不忍卒睹。
不過她會把披薩送到。恩佐大爺不用為醜陋、毀損、冷掉的披薩道歉,只有送遲的。
「嘿,」他說,「拿著這個。」
遞派人包著黑衫的手伸出碎裂的玻璃車窗。白色的長方形在後院微弱的燈光下閃閃發光:一張名片。酷銳兒在下一輪擺盪時抽走它,看了下。上頭寫著
英雄 主角
最後自由駭客
世上最偉大刀劍格鬥家
特約工程師,中央情報財團法人
專精軟體相關
(音樂,電影 及 微碼)
反面拉拉雜雜扯了一堆他的聯絡方式:一個電話號碼、通用語音電話定位碼、一個郵政信箱號碼、六個電子通訊網網址。另外還有「魅他域」裡的地址。
「蠢名字,」她說,接著把名片塞進她外衣上上百個小口袋中的一個。
「但妳永遠不會忘記它。」英雄說。
「如果你是駭客的話...」
「怎麼會在這裡送披薩?」
「正確。」
「因為我是自由駭客。聽著,不管妳叫什麼--------我欠妳一次人情。」
「我叫Y.T.,」她說,一隻腳在游泳池底踩踏幾下,好增加些衝力。接著就像從投石器發射一樣飛出游泳池離開。她滑板上的智慧滾輪,有許許多多輪輻伸縮配合地面上的地形,帶著她如一小塊奶油從熱鐵弗龍上滑過般輕巧穿過草地。
英雄,三十秒鐘前已經失去遞派人的身份,他爬出車子,從行李箱抽出他的刀,綁在身上,準備來一次驚心動魄的溫莎山莊夜奔。橡木地產的邊界離這兒只有幾分鐘距離,他記得社區的佈局(大概記得),而且他知道郊郡警察的行動模式,畢竟他過去也幹這行。所以他很有機會成功。但那會很有趣。
在他上方,游泳池所屬的建築裡,燈光亮起,小孩們從他們的臥室窗戶向下盯著他瞧,全部都穿著毛茸茸暖烘烘的剋力普幫派風格和水行忍者睡衣,它們也許有防火功能,或是由非致癌物質製成,但絕對不是兩者兼具。爹披著一件外套,從後門出現。真是個美滿的家庭,一家人安全待在燈火通明的屋子裡,就跟三十秒前,他所歸屬的家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