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祥和日月長
報人曹聖芬
新十回連載
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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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之行
廿七年五月湖南國民日報:
...我們追念著五十年前在這裡展開的一幕民族血戰,要求南關對汎分署的陸委員指點當日戰攻的遺跡,陸君引我們到獅子山下指著一座荒塚壘壘的土山說,這座萬人墳,葬的盡是當年中法之役,殉難的烈士。五十年前民族的仇恨,在我們心裡像火樣的燃燒,大家摘下帽來嚴肅地行過最敬禮。我心裡很難過,覺得政府對於這些殉難的民族英雄的酬謝,未免太薄,如此悲壯偉大的地方,竟沒有一塊碑誌,可以供後人的憑弔與紀念,實在說不去,也許有人說:「近年來中法邦交睦誼,不宜刺激兩國的民族情感。」我認為這理由不充分,在現代一個國家對國民民族意識的提高與鼓勵,理智的鄰國,除了同情而外,找不出反對的理由,假如不然,那末一八七一年後,在巴黎市上,蒙著黑紗的神女像,又是作何解釋呢。
十、諒山之行
我們在諒山,只有二小時的勾留,當地的風光,對於我們祇像一個夢,像在童時夢見到自己遺失了的心愛的東西,正預備取回的時候,發現側邊立著一個面目猙獰的人在監視,從一種痛苦的情緒中,驚醒轉來。五十年前昏庸的政府當局,把越南輕輕的斷送,這是一個不可原恕的罪過。越南真是肥美的地方,出了鎮南關柏油路,直達諒山,沿途三十公里所見,盡是良田美池,崇林茂樹,土人用芭蕉編成籬,綠葉裡露出了一串串成熟了的香蕉,蔗田遍地都是,從樹林裡露出紅瓦粉牆的建築,與破敗污穢的茅舍,成了強烈刺眼的對比;貧漢為金錢替富人輸血,被統治者為了一息的生存,供統治者的壓榨,只剩了如柴的枯骨。
到法境對汎署辦理入境的手續,足經一個小時,我們走進路邊的一間小咖啡店裡,當爐的是一個穿黑綢長衫的少女,用黑色的絲巾裹著頭,對我們露著慘淡的微笑,她一邊用廣東話向我們攀談,一邊秩序的工作。附近的安南人見到我們這一群奇異的旅客,漸漸聚攏來打聽他們所要知道的消息,聽不懂的時候,便露著黑色的牙齒微笑,他們說這一帶的人都知道的白話(桂西土話),老輩子的安南人很多能識中國字,不過自從改用法字拼音以後,情形便不同了,他們常常到中國去趕墟遊玩。他們有中國的親戚朋友。他們信佛,過舊年和中國人生活在同樣的風俗習慣中,在他們的心理上,這裡沒國界。我聽了他們的話,被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壓迫著,為了時間的關係,匆匆地告別了他們,向諒山進發。
諒山是由鎮南關入越南的第一個省會,街衢整闊,老樹參天,馬路上除了幾個穿褐色長衫的安南人懶洋洋的踱著而外,靜悄悄的沒有市廛的擾攘,這似乎是法國都市的特點,城市中多少帶點鄉村的意味,上海法租界與英租界便有顯然區別。在此地經商的僑胞約五六百人,掌握著全市每一個較大的商店,過去因為法當局的歧視,處處感受痛苦,自從抗戰以來,一切日常生活都比較自由了,因為自己的振作而受到外人的敬重,所以海外的同胞對於祖國特別的關切,台兒莊大勝的消息傳到此間,市面上的白蘭地酒頓時銷去三百餘瓶,華商會館成了狂歡的所在,從「八一三」以來,他們先後匯入祖國的捐款約有四千安南幣,同時並議決有固定薪給的僑胞,一律長期捐款,以助祖國軍需,記者到諒山的時候,諒山一家華商電影院正開映東北戰場抗戰實錄新聞片,國語與安南語的廣告散布在全市,可惜我們勾留太少,不能一看戲場上群眾熱烈的情緒,他們一致感覺到祖國海外宣傳的不夠,重要的消息仰賴外國通訊社的傳達,不是不正確,便是失之不詳,他們希望我國有學識的人們,--------並不一定要名流學者--------常常到海外來解述祖國國情,他們準備著一切貢獻給祖國。我們在諒山只留了三小時,匆匆的回到南寧,當地的風光對於我們只像一個夢。(民國廿七年四月二十一日於柳州)
十一、武化的廣西婦女
自從抗戰以來,全國各地的婦女同胞,一致顯示了她們對於國家民族復興的熱望。有的把她們心愛的金珠首飾,呈獻給國家,作為財政上的補助,有的親製棉衣鞋襪,捐贈前方的將士,尤其是一般青年的婦女同胞,或者因為宣傳勸募受盡了冷血人們的臉嘴,或者自動地組織起來,到前線上去參加救死扶傷的工作,英勇的行為,在民族史上,留下光榮的紀錄。但我們也不能否認在全國有絕大多數的婦女,到現在依舊沒有找著在抗戰期中適當的工作;這並不能證明她們不關切國家的命運,只能說還沒有一種適當的組織,加到她們身上。抗戰以來,全國大都市差不多都有婦女抗敵會的成立,不過這種組織的力量並不雄厚,第一,因為它是一種道德的團體,對於會員的工作行動,缺乏強制性;第二,這組織只偏重城市的婦女,尤其是知識婦女,而遺忘了婦女大眾,尤其是農村婦女的組織。我們要發動全面抗戰,就得全民動員,那麼,婦女同胞的組訓,自然刻不容緩。關於這個問題,廣西當局,目下已經作到相當的成績,這是值得介紹的,廣西當局組訓婦女有兩個動機,第一,這次戰事既然是全民抗戰,那末,佔國民半數的婦女,自應使之積極的參加抗戰工作,其次廣西開始徵兵,也不很順利,他們認為一個很大的原因,是由於婦女同胞,對於國家民族意識的薄弱,所以消極的方面,他們希望作到婦女們不影響徵兵的進行。
廣西婦女的訓練,今年才開始,名稱是成人教育婦女隊,其編制年齡,與壯丁訓練相彷彿,從十八歲到四十五歲的婦女,一律編為壯女,十八歲至三十歲為甲級隊,三十一歲至四十五歲為乙級隊,各級間,再按照知識程度,分組訓練,期間定為三個月一百八十小時,每週軍訓佔四小時,文科十小時,三月期滿,約受軍訓五十小時,文科一百三十小時左右,除了軍訓以外,普通在夜間上課。
這一次到南寧親眼看到列隊受檢閱的婦女在六千人以上,第一次邕寧縣長陳壽民先生陪著我們去檢閱邕寧縣五塘鄉和八塘鄉的婦女隊,兩處受檢閱的婦女在千人左右,她們有的從二十里路外,步行到鄉公所來參加,一律青布衣裳裹腿赤足,頭上戴著灰色的軍帽。居然行列整齊,號令分明,使我們不得不嘆為奇蹟,第二次是邕寧城鎮婦女隊補行開學典禮,參加檢閱的婦女二千八百餘人,將八百米圓周的邕寧公共體育場圍成了半圓,從飄揚的黨旗和整齊的行列裡,我們看出中國新的生命。那一天的開學禮足足經過五個鐘頭,長時間的兀立,足使壯年的男子感到困倦,而她們始終保持著整齊的秩序和嚴肅的精神,幾乎使我們不敢相信她們只受過不到一月的訓練。最後一次是檢閱幹校實驗區的婦女隊,人數也超過兩千,她們經過較久的訓練,所以動作最整齊。聽說她們還受過持槍訓練,不過我們檢閱的時候,她們的槍被壯丁拿去,所以沒有武裝。
在武鳴我曾把婦女對於組織的興趣問題,問過南寧區民團指揮官梁瀚嵩先生,他說:「外間人總以為婦女受訓是被強迫的,其實不然,有一次我檢閱武嗚各鄉的婦女隊,才檢閱了三鄉,時間已晚,打電話通知其餘各鄉叫她們散隊回去,誰知她們一定不肯,我只得依次前去。到最後一鄉已經是五點多鐘,我說晚了,路遠不好走,叫她們馬上回去,她們一定要我說話,並且說她們要練習夜行軍,廣西的婦女真的沒有怕受訓的。」梁先生的話是有可相信的理由的,因為廣西婦女有先天優越的條件,便是身體普遍的健康。這次在廣西東西經過幾千里,一路上遇見無數老少的婦女,有的負著小孩挑著重擔,有的在田裡耕田耘草割麥分秧,和男子幹著同樣的下力的工作,在每一佃徵工的場所,婦女的數目,決不少於男子。趕墟的習慣在廣西各處存在,每屆墟期,婦女們大早便把她們的商品陳列在市場,她們能挑能提能算,和男子一樣的能幹,有這樣健全的身體,所以她們來往幾十里路不算一回事,兩小時的班訓對於她們更只像一種游戲了。
大概身體健康而經濟又能獨立的人,對於日常生活以外的活動總願意參與的,廣西婦女對於組訓的態度便是這種情形,固為她們身體強壯而又能自食其力,自然有餘力,而且願意參加新的活動,廣西婦女訓練成功之速,這是一個最大原因。外省當局要效法廣西組訓婦女的,最好暫時不施軍訓,而多作文科的訓練,庶不致使婦女們望而卻步。(民國廿七年四月二十三日於桂林)
十二、廣西的民團
中國過去的政治家始終沒有輕侮民眾在國家中的地位,所以說「有天下者有其民也」,又說「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又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基於這個認識而產生的民眾政策是「保民而王」,用省刑罰薄稅斂的方法,與民休息而達成上下相安的太平政治。
歷史上只有春秋時代的管仲,和北宋的王安石認識了這種民眾政策的不夠,他們不但認清民眾在國家的地位,同時更進一步地認清了蘊藏在民眾身上的偉大的潛力,他們更知道要這個潛力充分的發揮,必須從組織民眾著手,因此便產生了管仲的軌里連鄉的制度,王安石的保甲保馬的計劃。王安石的計劃終於因豪紳的反對而歸失敗,但管仲卻利用了有組織的民眾而奠定齊國富強的基礎。
廣西的政治家是善於溫故知新的,他們認定管子「寄內政於軍令」的政策,是對於無組織無訓練的民眾一付有效的良藥,因此便用絕大的毅力來進行民團的組織,然後再利用民團來推動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的建設,所以在原則上廣西民團可以說是沿襲著管仲的遺意,但從功效說,廣西的民團除了是軍事的組織而外,同時還是政治的基層,也是教育的單位,一到組織以後,它又成了經濟建設的動力,這是一個歷史的演進。
我們敘述廣西的民團,得先明瞭它的組織。廣西民團的最高指揮機關曾經過三度的改變,從民國十九年至二十一年為廣西民團指揮部。那時擔任總指揮的是白健生先生,副指揮是梁瀚嵩先生,後來覺得民團組織應著重政治,所以二十一年以後改隸廣西省政府,至二十二年為了訓練與指揮的便利,又以五路軍總司令部(四集團軍總部)團務處為最高機關,團務處下令省分十一區,區設指揮官,區下縣設民團司令部,縣長為民團司令,縣下鄉(鎮)有民團後備大隊,鄉長兼大隊長,(在設區的縣司令部下有聯隊),村(街)有後備隊,村長兼隊長,民團的份子是十八歲至四十五歲壯丁,構成的從十八歲至三十歲為甲級,三十一歲至四十五成為乙級,訓練相同,但乙級後備隊只服擔架兵役,而不服戰鬥兵役了。
廣西民團訓練的方法,也經過幾度的變更,最初是集中訓練制,將各縣壯丁集中於縣,由四路總部派督練官來訓練,後來這制度有兩個弱點,第一,集中訓練將各鄉的壯丁召集城市,不但往返需時,同時壯丁為了受訓勢需停止其一切的工作。第二,是督練官一到壯丁受訓完畢之後,便離開了他的部隊,於是訓練壯丁的是督練官,而指揮運用的是鄉村長,因此在行政上每有隔膜之感,不能收指臂之效,這便是過去我國各省民團訓練一般的流弊,為了挽救這個流弊,廣西在民國二十一年以後,便漸次採用了分散訓練制,而由鄉村長負訓練的專責,不過鄉村長沒有受幹訓的地方,仍由五路總部派員訓練,但已經是例外了。經過這次改良,所以廣西的下級幹部,能夠確實掌握他的群眾,運用他們推動,並執行政府的命令,因為每一個幹部,不但是群眾朝夕相處的隊長,同時還是群眾的長官,(鄉村長),和嚴師(基礎學校校長)的原故。
廣西民團的推行,曾經遭遇著不少的困難。第一個困難,便是幹部的不夠,當廣西發現了民團集中訓練和督練官制的弱點之後,他們便主張用鄉村長負責分散練,但是廣西全省有二萬四千餘村街,二千六百餘鄉鎮,一時鄉鎮村街長的人選便成了大的問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便有應運而生的民團幹部學校,廣西幹部學校的前身,是民二十年成立的警衛幹部訓練所,畢業的人數,僅二百六十人,二十二年,廣西各區成立幹部訓練大隊,將現任鄉村長分期選送入隊,以六月畢業,至二十五年三月,始制定民團幹部學校,組織大綱,而成立各區民團幹部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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