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祥和日月長
報人曹聖芬
新十回連載
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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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之行
民國二十七年四月,湖南省政府委員賓步程先生,率領訪問團到廣西考察省政。曹聖芬先生時為中央社記者,隨團前往,沿途寫下觀察報導近兩萬字。本篇「廣西之行」,是從二十七年四月的湖南省中央日報、五月的湖南國民日報中整理而出。
一、出發
八個月來艱苦悲壯的民族解放戰爭,使新中國建設前途,遭遇著一次嚴重的試驗,優點和弱點同時沒有隱瞞地顯露出來。
我們不能不感謝中央與地方的當局,他們十年來的努力,漸漸地奠定了新中國的基礎,同時我們也不能否認,我們的工作去理想還差得很遠。當然,幾千年來遺留下來不良的制度,以及社會上不良的傳統觀念,縛束了我們迅速的發展,但我們不要遺忘創造制度的是人,行使制度的也是人,「人存政舉,人亡政息」這兩句話,在現在的中國,依然與二千年前一樣的可以適用,目下廣西的政治,便證明了它的真確性。
就以徵兵一項而言,自從抗戰開始以來,廣西開赴前方的軍隊達XX萬人,偌大數目的部隊,全是由農工群眾中徵集而來,處在一樣的環境之下,受著同樣文化洗禮的同胞,有的貪生畏死,有的慷慨殺敵,這原故除了領導者的努力與懈怠而外,還找得出別的理由嗎?以軍事教育家來擔負著地方行政工作的張治中主席,求治的心理來得特別迫切,新湖南建設的工作,沉重地壓在他的肩頭,使他無時無刻不籌劃著除舊佈新方案,他一方面大刀闊斧地披荊斬棘,一方面正心誠意接受各省政治的一切優點,以為施政的參考,廣西政治攷察團,便是鑒於這種原因而組織。
二、南行六百里
四月二日的早晨,蔚藍的天像寧靜的海,我們十二人走上西南千里的征程。旅行對於每個人,大概都是很有興趣的事吧,然而同車的人們,被責任心沉重的壓迫著,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出輕鬆和娛樂,他們低著頭在沉思考慮,顯然地他們了解所負使命的重大。
汽車高速地南向奔馳,嫩綠的柳條,被微風吹拂,在車箱的兩旁,輕快地拂過。公路上靜悄悄地很少看見一個人,只偶然從附近的村落裡,聽到一兩聲犬吠而已。
車抵湘潭下攝司的時候,已經過十點了,下攝司本有兩個汽車的渡輪,因為年久失修,一個已經根本不能使用,汽車擁擠待渡的已經有十來輛之多,我們且得在路邊的一個小茶館,作片時的勾留了。
在某處我會見了資源委員會的專門委員黃煇君--------三十幾歲戴著近視眼鏡的青年--------操著浙江的官話,對我談道:「湖南無疑地成了中國重工業的發祥地了,這原因是由於它先天後天所具備的優越條件,第一,湖南處在中國的腹地,照目下的情勢看,很少有變成戰區的可能,其次原料的豐富,可以取之不盡;至於交通的便利,尤其是近代工業發展必具的條件之一,」末了,他很感慨地說:「有早十年的努力,也不致這樣的臨渴掘井了。」誠然,這慨嘆成了每一個國民心理共同的感覺。人們都有一種惡勞好逸的心理,優裕的生活,每每養成一人苟安的氣習,窮困的環境,反而鼓勵了人們振作的心理,國家何嘗不是一樣,外患來得愈猛,政治的進步也來得愈速,只要大家有了切切實實的覺悟,夙夜匪懈的努力,時間對於我們也並不覺得太晚的。
車身不規律的震動,和車中單調的情緒,引起了我的困倦,一覺醒來,兩旁一望,只見奇峰插天,參差爭長,晴嵐裡像籠著顏色深淺不同的藍紗,使我目不停睇地左右盼顧,原來車已到了衡山境內了。
在衡陽車站吃過午飯,汽車加速地前進,這一帶漸漸山多田少,人煙疏落起伏,不盡的丘陵,裸露著深紅色的泥土,除了稍許特殊的灌木,奄奄一息地在上面掙扎著它們的生命而外,連野草都很難生長,地方的貧瘠,使我想像到這一帶同胞生活的艱難,幾十年來國家培植了不少的農林學士,但他們的土壤改良學,早已原璧奉還了他們的外國教授。
暮色蒼茫裡我們到達祁陽,湘水東流,寬不百步,夕陽的迴光,映在澄碧的水面,塗了一層金碧,對岸兩座臨江峭立的石山,點綴成了一幅清麗的圖畫,渡夫殷勤地指點著:這一帶叫做浯溪,懸崖峭壁上顏真卿,黃山谷留著不少的手跡,而尤其寫得飛舞的是明朝權相嚴嵩的四個大字,可是後來的人,對於它並不愛重。因為政治生命而湮沒了自己藝術上的成功,蔡京與嚴嵩應當留著終古的遺恨。八點多到了零陵,我們帶著滿面的風塵,在困倦的微笑裡結束了第一日的行程。
三、專員局長談片
下車以後,會見了零陵專員姚雪懷,保安司令歐冠,稅務局長劉大柏,姚是最近從江蘇調來的,幾年來在江蘇因苦幹的精神而獲得上官的賞識;劉是中央政校的畢業生,誠樸而和藹的臉,掩不住內心燃燒著的青年火燄,我們三個人在旅舍暈黃的煤油燈下,開始長談。他們一致相信張治中主席的精誠和努力,一定能使新湖南的建設,很快地完成。他們說在湖南已經看到新的生命在滋長、在發育,他們對於湖南的前途完全是樂觀的。
我慢慢地問到他們工作的情形與困難,姚君說,在湖南的現行制度之下,專員是兼任縣長的,專員公署職員的人數,和縣政府相差不多,因此專員公署的第一個困難,便是人員不敷分配,除了治理自己一縣的事務而外,簡直沒有時閒指揮監督全區的工作。其次江蘇、江西等處的專員是兼任保安司令,但湖南的專員不是如此,在現在兵役繁重的時候,當然可以減輕專員一部分的責任,但是政治離開了軍事,每每不易成功,在非常時期尤其如此。我看他苦惱的情形,一定感到工作推行的困難。我很興奮地聽到劉君對於零陵稅收溢出的報告,二十幾歲的青年,擔任這種重大而縝密的工作,能夠一絲不苟按部就班地作去,他的前途是無可限量的。夜深了,煤油燈薰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氣味,疲乏襲擊著我的全身,客人們起身告辭,在旅舍的前門,我們緊握過手,黑暗裡消失了他們的蹤影。
四、永桂途中
從零陵到桂陽,這一段路,一共有三百十四公里,經過的盡是奇山異水,人入畫圖的境界,沿途起伏不盡的山峰,不像衡山的雄偉,不像零陵的秀麗,而是孤奇峭拔,途中經過四渡,這些河流的寬度,那在五十步內,清淺而曲折,河床長著綠苔的卵石,在渡船上俯視,即見渡伕用竹竿在水裡激起了一層微瀾,游魚像箭一般地疾逝而去。
我們兩點鐘到了黃沙渡,此地已是廣西境界了,對河便看見三座牌樓似的木架上,豎著深紅色的大字標語,「集中一切抗日力量」,「建設廣西,復興中國」,「團結一致,收復失地」。一座高大的碉樓,正對著我們,此時心裡不期而然的嚴肅緊張起來,廣西的風格,呈現在我們眼底。
廣西的公路,比湖南顯然不如,坡度的險峻和路基的彎曲,每每使行車的感覺不便,而路面不平,既使車身容易損壞,尤使乘車者感到震簸的痛苦,加之許多路面未鋪沙石,一到天雨,便無法行駛,然而在財力比較薄弱的省份,除了苦幹而外,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
我們在興昌午飯以後,經過二小時的行程,便看到無數的山峰,拔地而起,卓然孤立,有的像傴背的老人,有的像仰臥的人像,有的像雄據的猛獸,有的峭壁懸絕,仰視欲墜,有的草木蔥鬱,玲瓏可愛,不知是什麼時代的鬼斧神工,鏤鑄成這一幅瑰麗的圖畫,叢山裡看見了矮矮的城垣,同車的人指點桂林到了。
汽車停在車站,一個笑容可掬穿著灰布制服的青年。跨上車來,和賓團長輕輕地說了兩句,賓團長忙和他拉拉手,回過頭對我們介紹:「這位是省府黃參議。」大家誠摯地點過頭,他招呼我們到桂林樂群社住下。
五、桂林印象
桂林的面積,和長沙的舊城差不多,南北七里半,東西四里半,四面環繞著瑰麗的石山,灕水繞東城而過,自然環境的美妙,博得歷代文人墨客的謳歌。
我們很容易感到南國的風光,這時候故鄉的人民,大概還穿著夾衣吧,我們在此地穿上單衣,還覺得有點熱哩。桂林街道上的商店,很少三層以上的建築,然而這缺陷,給「整齊清潔」四個字補償了,光滑平坦的柏油路,行人道上種著高可拂檐的榕樹,粗大而肥碩的綠葉,在全城寫成了清麗的詩篇,小吃館和小規模的食品店,似乎很多,佈置得非常精緻,店主多半是廣東人,書店也不少,流行的刊物應有盡有,不過因為交通的關係,期刊到了此地,每每失掉了它的重要性,然而許多求知慾迫切的青年,依舊在門前流連不忍去。至於光怪陸離的大百貨公司,五光十色的大綢貨店,在桂林卻是絕無僅有,因為這些東西,與桂林民眾的生活,隔離著一條很難消弭的鴻溝。黃包車在桂林差不多成了奇跡,平坦而舒適的道路,加上公共汽車餘威的掃蕩,他們只有向舊社會中去討生活。
在桂林夜是值得紀念的,中南路中北路一帶霓虹燈在閃爍,廣東酒店裡發出薰人的食品香味。無線電的收音機,吸引了馬路上大群的聽眾。公務人員穿著灰布制服,有的抱著小孩,帶著眷屬,在馬路上輕鬆的踱著,有的邀上一兩位知心朋友,在廣東店裡吃個三毛五毛的客飯,從他們那自在的笑聲裡,我知道他們恢復了一天的疲勞。有時你也許偶然看見旗袍短袖卷髮深脂的仕女,操著軟滑的下江語調,履聲得得地疾行而過,商店的人們,對他們張著盼望而又驚奇的眼,顯然的當地人對於她們並沒有熟悉,這種輕鬆的情調,一直要延長到九點以後,才漸漸地消失。
一到白天,桂林便成了一個嚴肅的城了,上午七點至九點,成了全城最忙的時候,壯丁們忙著出操,公務員忙著上辦公廳。學生們忙著入學,賣報的滿街飛跑,菜攤上擁擠不堪,公共汽車塞滿了乘客,滿街大半是穿著灰色制服的人,九點以後,街道上暫時冷靜,但過了十一點,灰色制服的人,又像開了水閘的洪流,向四路湧去。我們在桂林四天,還沒發現像南京六朝居和大陸一流的茶社,天天坐滿了提著鳥籠從容品茗的文士,在茶館裡悠閒地消磨半日,甚至我們遇到穿長衫的人,不滿十個。
桂林城內沒有新生活的徽幟和標語,然而街頭巷尾,我沒有看到一堆堆的垃圾,儘管行人道擁擠不堪,沒有誰在馬路上漫不經心的踱著,整齊嚴肅的精神,桂林人已經實踐了。
不過在桂林城外,還存在著一個特殊的社會--------特察里。特察里在東南門外沿著灘江,煙花數戶,戲院賭場,叢集其間,博徒無賴們爭相逐臭,沉湎其間,這種特區,除了桂林而外,聽說南寧,柳州和梧州都有,賭稅花捐,年可達二百萬左右。在廣西當局的意思,一方面當然是寓禁於徵,使此種不良嗜好,至於絕跡,一方面也未嘗不想借此收入,稍補財政的挹注,然而據我們看來,究是害多益少。試看賭博的人,多半是衣裳襤褸,問他們也有來自農間,他們並不知道政府的深意,貿然而入,孤注一擲,不幸而敗,雖不致傾家蕩產,至少也空其累月的蓄積,縱使在治安方面不發生問題,從健全社會立場言,也不足為訓。
六、樸素的公宴
我們由賓團長領導,四日訪問省府當局。黃旭初先生因公離省,我們會見了民政廳廳長雷殷,和五路軍總參謀長夏威上將,不同的工作,訓練了他們兩種不同的人格,雷先生滿臉笑容,夏先生只用光芒的眼,向四座掃射。團長短簡誠懇地提出了我們的要求,雷先生滿口「粗製濫造」,「虛有其名」的謙遜著,夏先生簡略地敘述民團的意義,及組織的經過。我們回到樂群社,省府和五路軍的請帖,已經送到,我們對於這光榮的宴會全體參與。
這宴會是下午五時半開始,主人除了夏雷二位而外,還有各廳及五路總部的高級職員,客人除了我們,還有中央政治學校地方行政考察團的十幾位青年,我們負著相同的使命,在宴會間不期會晤,彼此都覺得十分愉快。我從來沒有赴過這樣簡單的宴會,既沒有煙,也沒有酒,然而也從沒有吃的這樣舒適,在席間雷先生興奮的敘述他從政的經驗。
「辦政治法、財、警三者,不可缺一,沒有法不可以信眾,沒有財百事不通,沒有警法等於虛設。」他又說:「廣西是一個貧瘠的地方,但是這些年政府財政的收支之所以能平衡,是得力於八個字,『擔負平等,分配平均』,在廣西已經開始了累進稅制,已經沒有不納稅或少納稅的特殊階級,政府取得稅收以後,認定某項專業應該舉辦,便集中財力用全副精神去貫澈。」他認為「省刑罰薄賦斂」的政治思想,存在到現在,是危險的,「要強國便不能富民,要富民便只有亡國」。
幾年來廣西苦幹的政治,磨鍊了當局者鐵一般的手腕,雷先生的話,在現在廣西局勢之下,不是沒有理由的,不過富民也未始不能強國,帝國主義者用盡了政府的力量,保護國民工商業的發展,正是為了這個原故,中國當然不願變成帝國主義,不過政府的是否穩固--------尤其在對外的時候--------,每每決定於其國民經濟基礎的是否雄厚,現在敵人內國的恐慌,正是出於國民經濟基礎脆弱的原故。
夏先生在席間始終保持著沉默的微笑,經過一點半鐘才賓主盡歡而散。
七、廣西行政制度之特點
廣西當局近年努力的目標,在於建設,一種「寶塔式」的政治--------積極的充實基層組織,以免一般地方行政上重下輕之弊,經過幾年的努力,政府的確能夠切實地掌握著民眾作到上下貫通的地步,我們先把廣西的行政系統,作一個簡單的敘述。
廣西地方行政最高機關是省政府,省下是縣,縣下為區,不過區之是否設立,是看縣份之大小,交通之便否,以及庶政之繁簡而定,(全省設立區的不過三十縣)區以下為鄉,(在城市為鎮)鄉下為村,(在城為街)村以下為甲,每甲六戶或十戶。
為了堅固基層政治,廣西省政府在鄉村採用了「三位一體」的制度。所謂三位一體是村(街)長,一方面是民團後備隊長,同時也是國民基礎學校校長;鄉(鎮)長民團後備大隊長,也是中心國民基礎學校校長。這樣鄉(鎮)村(街)長的地位,顯然十分重要,而他們的健全與否,便直接影響到政治,因此便有南寧幹部學校的成立,目下廣西的鄉村長,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幹校畢業的學生。把管(理)、教(育)、(保)衛的大權,集中到鄉村長一人的身上,這制度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事權統一,無所牽制,人材集中,可免浪費,並且在鄉村培養一個特殊地位的人材,容易取得鄉人的信仰和敬重。壞處是鄉村長能力有限,負責太重,實際上難免隕越,同時萬一有不肖之徒,憑藉權力,無法橫行,那便為害更甚。廣西當局關於這兩點,似乎也很注意,一方面極力樹立廉潔守法的政風,使下級幹部,恍然戒懼,一方面設置副鄉村長主持校務,以減輕鄉村長的責任。
在縣政府方面,廣西也比外省來得充實。像桂林等大縣,縣長以下秘書而外,另設五科,分掌民政、財政、教育、建設、民團,此外新設第六科,管理地政,縣政府全體人員達一百六十餘人,每月經費計一千六百餘元之鉅,不過其他小縣亦有只設立二科者,全省各縣完全裁局改科,合署辦公,所以縣長的地位,較外省為高,同時縣長還兼任民團司令,因此他的權力也比外省的大,桂林縣長是一位湖南人,紅紅眼睛,褐色的臉,武人的風度,掩蓋了他大學生的本質。
廣西省政府在二十三年已經合署辦公了,發出佈告,頒行訓令,一切都用省政府的名義,重要的文稿,都須經主席過目,所以主席的工作愈忙,秘書長的責任也加重,因此便將秘書長專核文稿,而取銷了秘書處,人事部分,另設人事委員會管理,此外另設總務處,下分司法交際財務文書四科,而尤其值得我們讚佩的是財務科,對於公物保管的縝密而節省,各廳處的用品,全歸總務處集中購買,集中保管,而購買付款保管,又分股專人負責,按月統計比較,用過了的漿糊瓶廢紙頭,都須交還總務處,據負責人告訴我,這些東西,去年賣到將近兩千元。
省府現設桂林中學舊址,房屋已經顯得破舊,而且不敷分配,三丈見方的辦公室中,每每坐著二三十以上的職員,尺許見方的小桌,使他們簡直沒有施展的餘地,假如暑天來到,我想他們的勞苦更甚了。因為房屋太少,飯廳便設在扶梯下面的走廊上,我們參觀的時到,他們正吃午飯,並沒有一點痛苦的現象,有許多人憧憬著合署辦公,而不知效法廣西的精神,是不會成功的。
綜括起來說,廣西的行政制度,依我所見有兩個特點,一點是因為廣西當局求治甚切,所以增加各級主管長官的權限,提高他的地位,譬如省主席縣長鄉村長的地位和職權,都比外省來得高,來得大。第二點,因為廣西是一個比較貧苦的省份,所以在在緊縮,避免浪費,以求節省人力物力,基於這兩個特點而成功的制度,當然已經收到相當的效果,譬如因第二點便省了不少的財力,不過過分提高主管人的職權和地位,實際上便加重了他們的責任,因此便不免人材缺乏,過分地節省物力,有時也不免反而違背了經濟的原則,還是值得廣西當局注意的。
八、陽朔風光
從永州到柳州,假如我們認為這些峋嶙奇峭的山峰,是屬於一脈的話,那我認定它起於永州,初盛於桂林,極盛於陽朔,至荔浦而稍衰,至柳州而終止,有的人以為桂林山水甲天下,這是沒有到過陽朔的原故,及至陽朔,他便知陽朔山水甲桂林了,因為桂林諸山之奇,陽朔也具備著,然而陽朔諸山的特點,卻為桂林所無。我們這次經過陽朔時間太短促了,只有在渡過灕江的時候,曾經有五分鐘的留連,這些瑰麗的風光,對我們異地的客人,只像人們在四月裡經過風光明媚的山徑時一般,帶著野花香味的微風,在身邊掠過,留得一點餘香,供我們回味而已。
全州以上,凡群峰秀聚之處,其間必有城,如全州,如新昌,如桂林,以至陽朔,都是如此,我們八日早晨自桂林動身,輕車疾發,微雨濕塵,經過一小時的光景,便見亂峰參差,深藍如黛,遠者近者,排列無際,便知陽朔已近,這時雨住欲晴,輕雲滿谷,遠山只露出黛色的峰巔,高遠分明,絕不相混,車過陽朔縣城,灕水阻於西南,停車待渡,微風暫息,波明如鏡,群峰靜立,倒影江上,畫圖不啻。我們到荔浦午餐,在一家小酒樓上,吃芋片蒸肉,香甜可口。
九、沙塘農場
年來廣西當局對於軍事政治的建設,不遺餘力,同時,他們對於工業和農村的建設,也並沒有忽視,不過因為財力的關係,目前還沒有顯著的成功而已,在柳州我們除了訪問民團區指揮部及柳州縣政府而外,在建設方面,我們參觀了廣西酒精廠,及沙塘廣西農村經濟試辦區,至於機械廠等地,則因為時間關係,只有留待異日來觀光了。
廣西酒精廠設在柳州河,南離太平約十五里,有輕便鐵道可通,酒精廠因為經費關係,規模並不十分偉大,在開工的時候,每日可出產酒精一千八百市斤,但銷場以本省為限,所以每年開工的時間不過三月而已。據負責的人說,酒精廠開辦以來,差不多每年都賠本的,不過去年因為換一批職員,他們一方面縮短了發酵的時間,一方面增加了生產量,所以能夠有萬元的贏餘,同時在質的方面,他們也精益求精,現在能出產九十八分的純酒精了。
柳州的建設中規模最大的要算沙塘農村建設區了,這個建設區的疆界,東接雒容,西迄柳城,市北迄沙埔,南鄰柳州,面積二千五百餘方里,較之國營的金水農場,並無遜色,當初(二十一年)這塊地原劃成廣西農村經濟試辦區的,後來因為羊角山的廣西農事實驗場,場地不夠,移此辦公,廣西大學農學院,為就近實習計,亦遷此間,最近中央農事實驗所的稻植組及畜牧組,也移到此間,直可謂極一時之盛。
我們從柳州乘汽車北上,黃色的平原,一望無際,半小時以後,才遠遠地望見幾幢灰色的建築物,顯露在蒼綠的叢林中,那便是上述四機關的總辦公室,我們達到門前,墾植組的王主任已經在殷勤地等待,承他引導我們參觀了害蟲實驗室,他們已經收集了幾百種害蟲的標本,研究它們對於植物損害的情形,與消除的方法。經過幾年的努力,他們已經發明了用若干種的中國藥品,來驅除害蟲,此外我還參觀了土壤改良室,與品種分類室。品種分類室的工作者,正在將每一顆稻種的長短厚薄,詳細的比較,據王君說,已分別的稻種達三千餘種之多,他們現正在作品種優劣的比較,土壤室的郭先生,是長沙人,詳細地對我們講述廣西各地土壤的肥瘠。
最使我們感興趣的,就是田野的參觀,從總辦公處遠望著西北一帶的丘陵,長滿一片綠色的小松,苖圃裡種樹,樹苖除了歷年供給各縣鄉的需要而外,已經成林了。據王君說,近年來他們所植的林,有松樹二百六十萬株,杉樹三千萬株,桐樹三千餘萬株。
主要的農作物,計有五種,花生、水稻、旱稻、芝麻、甘麻,我們在田野已經看到旱稻和甘蔗的綠色淺苖,據說旱稻的收成很不好,每畝田收穫不過七十斤,比較湖南的水田相差不可以道里計了。這一片廣大的土地劃定以後,廣西省政府便在二十三年將容縣岑溪北流等人口稠密之縣,移民二千來此墾荒,同時建有農民住宅、學校、事務所、工店等機關,以謀農民的便利。無如移民之後,發生兩個困難的問題,第一容縣一帶與柳州地理氣候稍有不同,墾民便覺水土不服,第二是容縣農民習慣了水鄉生活,一到旱鄉,他們的生活,生產技術,都不能適用,因此便有一部分不願再留此地。所以現在試辦區的人口不過一千一百餘人,這裡使我們感到移民的問題並不簡單。
其實沙塘農場最大的問題,還是水利的問題。一方面因為土質很鬆,不宜蓄水,再者,農場是半山地帶,高出河面甚多,所以柳江雖繞其兩面,而灌溉之利殊少,農場當局近來對於水利問題的解決,也很努力,徵工建築的水塘,已有五處,能取水之處,約有萬畝左右,不過這依然是一很小的數目,最近中央農事實驗所計劃在北部引沙埔水,灌溉本區,南達柳江,這計劃如果成功,收效便大了。其次便是肥料的問題,原來這一帶的土地都不很肥沃,在初墾時期,收獲尤少,將來要改良土壤,播種燕子花一類的綠肥,是值得提倡的。
總之,有農場當局不斷的努力,我相信幾年以後我們再到廣西這個地方,會是綠野無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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